韩雪假唱背后，饮鸩止渴的音乐剧“粉丝经济”

文 | 李澄

近期炒得沸沸扬扬的韩雪假唱事件，影响极其恶劣，不仅颠覆了舞台艺术赖以生存至今且长盛不衰的价值观，更是对艺术的亵渎、对观众艺术欣赏的亵渎。对于假唱在中国的历史，北京青年报记者伦兵的一篇相关评论已经分析得很透彻了。在韩雪假唱事件发生前不久，本报也曾就“流量明星”能否拯救音乐剧市场，有过深入探讨。就这次韩雪假唱事件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可以清晰地表明，“粉丝经济”对于音乐剧行业无异于饮鸩止渴。

在西方，与歌剧必须靠角儿的传统大相径庭，新兴的音乐剧是排斥已经成名的明星加盟领衔的，这与歌剧和音乐剧不同的艺术定位和市场定位息息相关。记得十年前一位意大利的音乐剧作曲家把音乐剧称为popolo opera（意大利语，直译作“人民歌剧”），在歌剧至尚的意大利人眼里，音乐剧就是大众歌剧或者通俗歌剧。从声乐的角度看，他们之间也不仅仅是风格上的差异，更是技术和能力上的差距。音乐剧的市场规律是以量取胜也就是以场次来决定盈利和盈利多少的，一旦明星加盟，虽然“看上去很美”，却会因为身价不菲，反而造成亏损。再有，音乐剧一个驻场或者巡演动辄逾百场、跨年，甚至是数年，如果有明星加盟大多亦属客串，虽然提高了关注度、拉动了粉丝量，一旦明星生病、退出甚至照例轮休场次，票房都有可能一落千丈。所以在西方，音乐剧市场从来不会主动邀请明星，更不会为明星量身定制音乐剧。相反，音乐剧本身却可以制造出明星，最经典的案例恐怕就是莎拉·布莱曼。

《歌剧魅影》中的莎拉·布莱曼

每当《猫》来北京演出时，常听到有人表示希望听到莎拉·布莱曼演唱的“记忆”。但是可曾想过，一场莎拉·布莱曼出演格里兹贝拉的《猫》要多少钱一张票？她又能演几场？假如在北京巡演100场，她只唱3场，那剩下的97场会怎么样？这就是明星与音乐剧难以解开的死结。

在中国，明星加盟音乐剧，几乎跟音乐剧进入中国市场同步，这就导致了中国音乐剧市场在尚未形成生态链时，就给人留下“音乐剧必须有明星”的印象。记得2005年底原版百老汇音乐剧《吉屋出租》第一次中国巡演，中国主办方特邀了香港当红歌星莫文蔚饰演剧中“咪咪”一角，以图拉起还没有对音乐剧形成概念的中国观众的购票欲望。当时，我曾经问过主办方邀请明星的理由，对方回答很简单：就是为了卖票。

莫文蔚在《吉屋出租》中

必须承认，以今天韩雪这样的声乐水准，即便是真唱也是与莫文蔚当年《吉屋出租》的“咪咪”有云泥之别，但莫文蔚也只是一位优秀的香港歌星而已。如果刨去对明星的“粉丝心态”，客观地看那一年的《吉屋出租》，莫文蔚无论是在声乐表现力上还是角色的表达上，与她的替补咪咪（其实是这支巡演阵容的真正女一号）相比都要逊色得多。如果考试进剧组，莫文蔚也就是群众演员的水准。术业还是有专攻的。

莫文蔚在《吉屋出租》中演唱“out tonight”。

14年前中国的音乐剧市场还在启蒙阶段的初期，人们还不了解音乐剧和它的本质。所以，莫文蔚加盟《吉屋出租》从一开始就给了中国音乐剧市场一个错误的理念——明星可以解决一切。这个理念一直影响到了今天。越来越多的流量明星进入音乐剧领域，做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韩雪事件只是这其中一个极端的案例，她甚至就没有考虑过替补的选项。有网友说，她的声乐实力不容置疑。怎么个“不容置疑”？如果她是一位职业的实力派音乐剧演员，也许可以“不容置疑”；她如果达到莫文蔚当年的实力，也许也可以“不容置疑”。但即便是莫文蔚当年“不容置疑”的实力，其实也已经让咪咪这个人物大为减色。她让中国观众看到的是一个“原汁原味”的二流水准百老汇音乐剧。

令人置疑的其实是为什么一个音乐剧巡演竟然没有配置替补演员？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障巡演每一场的演出质量？莫文蔚有一个真正百老汇水准的替补，韩雪却只能靠自己作假。这是一个舞台行业的专业问题，也是演出商和演员的信誉问题。

今天的音乐剧市场面临的困境与14年前一样，还是“如何卖票”和“卖票给谁”。“粉丝经济”只会体现在明星个体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明星的艺术与音乐剧的欣赏可以无关。明星加持，票房火爆现场火爆；一旦没有明星马上就会被打回原形，其市场杀伤力令人胆寒。投机取巧只会是饮鸩止渴，中国音乐剧还需遵循音乐剧的艺术规律和市场规律，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才会迎来真心喜爱音乐剧的观众的真实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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